這中間應該還有很多事情，兩個人在一起，離得越近，時光越是嘩嘩的流過；過起來是神仙日子，描述起來卻每天都一個樣。

轉眼就九月底了，隨著氣溫驟降，午後已經成為戈壁最舒服的時候。身上穿著單衣仍覺清爽閑適，用帽子遮住陽光，火上咕嘟嘟的燒著茶，喝到明年一點問題沒有；瞌睡蟲已經成為戈壁霸主，誰也攔不住它們，醒來時會覺著自己在下一個世紀，因為眼前的景物只能用來區分季節，沒法判斷年代。

被風吹醒，看了眼旁邊的靜子，還在研究怎麽把棉鞋弄好；具體操作了才知道，平時被忽視的鞋底才是主要問題，最好的辦法還是找現成的，再把皮子縫上去。

爬起來十厘米高就懶得動了，努力把頭放在了她的腿上，靜子一點反應都沒有，繼續低頭研究著手裏的鞋。

“大汗，我把你縫在皮子上怎麽樣？”

“你早就想這麽幹了，還問什麽。”

“起來！”她放下手頭的活兒把我推到一邊，倒了杯茶塞進了我手裏。

濃香入鼻，這回有點清醒了，腦筋粗粗的轉了一圈，好像也沒啥好想的；兩人等會兒再去閑溜達，美其名曰找牧草，被大風吹的臉生疼，隨後再急急忙忙的跑回來，每天都如此。

“試一下，大汗。”

高原的紫外線還是很厲害的，她的臉上總是有幾處破皮，高原紅就不提了，現在連脖子都黑了。

“大了？”靜子閃著迷人的眸子，很認真的看著我。

我用力踩了幾下，“大了好，冬天要往裏塞烏拉草的，不知道這裏有沒有。”

“問也是白問，怎麽你都說好。”她埋怨了一句，幫我把鞋脫下，又慢慢研究了起來。

“過去在電視裏看到過，針要密一些。”

“哦……謝謝。”

兩人每星期的感覺都不一樣，現在就像一對生活了一輩子的老夫妻，連話都少了。平時一個眼神就知道什麽意思，她心裏惦著什麽都在我腦子裏裝著，我想幹點什麽她也能提前準備好；高興了就出去忙碌，倦了就跑回身邊待一會兒，平淡、溫馨、寬容，我們整日就在仔細體味著今天，滿心歡喜的等待明天，再沒其他的。

看著她專心致志的樣子，發梢飄動在嘴邊，玲瓏的臉蛋，翹翹的鼻子，認真又有些怯生生的樣子，漸漸的又入了迷。

“還沒看夠？”靜子很厭煩的皺了下眉頭，幹脆轉了過去。

“嗯，”不覺讚嘆了一句，“知道我最喜歡你的背影。”

果然她又轉了回來，接著兩人都咯咯的笑了起來。

所有的笑聲都會帶來一陣輕松，趁著心情不錯，仰頭看了看天空，還是地獄一樣的紅色。近來體內似乎放了個鬧鐘，成天滴滴答答的響，這是給我倒計時呢？是啊，也差不多了，真要在這兒躲一輩子？

一匹馬搜的一下從身邊閃過，神經病似的竄來竄去，空氣裏瞬間彌漫著馬糞味兒，我趕忙豎起衣領擋著飛揚的塵土。

靜子停下手裏的活兒，看著棗紅馬嘆了口氣，“沒一個省心的，一個每天不停的看天時準備跑路，一個瘋瘋癲癲連一秒鐘都待不住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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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就是命令，我立刻從坐的地方彈起來，急急忙忙的牽馬套車……

靜子在後面瞪了一眼，“用不著那樣！嚇我一跳。”

用不著？昨天才因為動作慢了挨罵，不對啊……快了也要挨罵？

說著笑著埋怨著，兩人上了車，棗紅馬跟在一旁，還是沒完沒了的撒歡。

靜子用紗巾捂住口鼻，一臉嫌棄的看著它，“大汗，戰馬是不是都這樣？”

“嗯，比你還鬧。”

“我哪鬧了？”靜子說罷靠進懷裏，擺了個最舒服的姿勢，“真是心如止水啊！舒服。”

“這麽大風還心如止水，虧你想得出。”一邊說著，一邊用幹草在她臉上抹了幾下。

“癢死了！真懶得動，等會兒看見草，你自己下去弄，下車的時候輕一點。”

“動作再輕，到時也會有動靜，提前跟你說好了，萬一……”

“磨嘰！”靜子不耐煩了，扭了幾下，“你也不許去，我靠哪兒？”

“那我們出來幹嘛？”

“遛馬啊！不，溜你，赫赫赫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
風大，趕緊給她蓋了塊軟軟的黃羊皮，兩人的手順勢握在了一起，她握的很用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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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汗，別怪我絮叨，我還是想問一下，當初為何與那個千年魔怪搏命？你明顯是奔著同歸於盡去的，不是為了平定天下，也不是為了我。”這時候聊點什麽都讓人很舒服，也什麽都拿出來說。

“因為啊，我體會對方的意思，是給我兩條路，一是死，二是給她當牛做馬，我琢磨了一下，寧願選擇前者。”

說完之後一陣風吹過，兩人不自然的互望了一眼，現在不是一樣嗎？

還是聊點別的吧，“我們會有分開的一天吧？說啊！”靜子一邊問著一邊往身上擠，臉上灑滿了幸福。

她的樣子騙不了我，眼前都是假象，三岔路口，左轉右轉都是死。

“不知道。”

靜子不滿的睜開眼，“大汗！我再鄭重的跟您說一次，不許說不知道！”

“哦，”低頭沈思了一下，“你知道肯定會的。”

“那要是分開了，除了記憶，還能留下什麽？”她有些困了，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上，這種半夢半醒的狀態，別提多舒服。

“留下什麽呢……感受、光影、味道、聲音……”

“你別提聲音！最壞了。”

“是說話的聲音。”

靜子的臉又紅了，“我說的就是，你還想什麽！”

她又使勁想了想，“分開的時候，我要把自己做的鞋都帶回去，費了多大的勁兒。”

“那我把你也帶回去，在你身上也沒少費勁兒。”

“我現在就咬死你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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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王妃來了！王妃來了！”掩體裏的士兵們互相呼喊著，一層層的圍了過去。

這裏是豐鎮城防陣地，昭君不知道來過多少次了。她穿著一套數碼迷彩，戴著戰盔，在雜亂泛著尿騷味兒的戰壕裏，顯得那麽突兀；李珊帶著五六個女兵跟在後面，秀美的體態，整潔的軍服，一舉一動都吸引著周圍的目光，也讓大家突然覺著，自己跟對面的人確實不一樣，在這裏拼死拼活，是為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。

她們已經在城裏轉了有兩個多小時，累的說不出話來，青年學生軍官又不見了幾個，想著那些人先前朝氣十足的樣子，昭君的心裏隱隱作痛，戰爭真是太殘酷了。

今天下午，攻擊突然停了下來，連以前常見的騷擾都不見了，遠方繼續傳來各種車輛日夜不停的穿梭響動，大家都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。

“不用天天跑來啊，王妃，這兒危險，去指揮部吧。”劉團長聞訊趕了來；這劉團長一米75左右，圓臉大腦袋，很結實，看昭君的眼神……似乎總是色瞇瞇的。

“劉團長，不進去了，這就去別處，在外面跟弟兄們坐一坐。”李珊對這個劉團長沒什麽親近感。

客氣了幾句之後，劉團長想了想，還是問了出來，“王妃，是不是親疏有別啊？別的部隊都撤了，就我的人守在這兒，他們說……”

“說什麽？”李珊也找了個馬紮坐下，拍了拍褲子上的灰。

“說我們是……雜牌，人家嫡系都在閆家山的主陣地呢，我們……”

昭君直接打斷了劉團長的話，“是黑衣教說的吧？”

沒想到王妃這麽直接，這就是黑衣教過來交涉的人親口說的，劉團長一下子被問住了。

昭君現在幹練的很，見劉團長正沒主意，立刻發動進攻：“黑衣教就能把我們當自己人了？”

昭君用‘我們’這兩個字，一下子把劉團長孤立了。

“那不可能。”周圍的人一邊笑著一邊回答。

“自己家都不守，以後誰還看得起你？你們說說，這世道爭的來什麽？還不就是一口氣！”昭君說到這裏站了起來，“人只要生下來還能活著回去嗎？讓我們撤都不能撤！黑衣教攻的更厲害才好呢！是男人，在這裏打出驚天的血戰！以後只要有人經過這地方，就會想起我們的血性！我們的家屬就算在外漂泊，提起豐鎮三團，就沒人敢欺負他們，在蒙古高原，他們只會得到從裏到外的尊敬！”

“聽王妃的！聽王妃的！”

本來口號是“聽王妃的，聽團長的！”聽了昭君的話之後給改了，劉團長雖然有些尷尬，看看周圍的士氣，也點了點頭。

她的這些話，都是從振武學校學來的精髓，外加搬遷的時候，從裏弄的大姐那兒學來的，類似的話還多著呢，今天她還不想全使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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昭君看了看桌子上的酒杯，那個劉團長混身的酒氣，也不知怎麽的，拿起酒瓶就斟滿了。

“我決定與三團共進退！看誰以後還說我們是雜牌！”

這回劉團長把帽子都摔了，蹭一下竄到了桌子上，“都聽見了嗎？保護王妃！”

“保護王妃！保護王妃！”

劉團長一揮手，“快敬王妃啊！”

李珊她們一看就知道壞了，趕緊跟劉團長說了幾句，他這才明白過來，拉上幾個營長又去擋酒；昭君不管不顧的跟軍官和士兵都碰了杯，她心裏也清楚，光說沒用，在蒙古高原，早晚要喝趴下一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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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加大對呼市的偵查力度？你成天講課要我們團結絕大多數人，結果自己處處樹敵……”王局盯著吳長老，都有點不認識他了。

吳長老捋了捋花白的頭發，“我這叫實事求是，你們不能形而上學啊！顧濤他們對向北防禦意見非常大，而且……據說……他們覺著是我在操控，這樣的話……”

王局聽到這兒解開了衣領扣子，點上了一根煙，“本來就是你操控，還據什麽說啊。”

嘉航和哈達聽了，在一旁憋不住的笑。

“王局，軍事會議我本來一言未發，這都是徐司令和蔣華他們的意見，蒙古各部也都支持。”

王局根本不聽他的，“你以為我不知道啊？私下裏，你挨個跟他們懇談洗腦了。”

“是這樣，”嘉航趕緊出來解圍，“吳長老，這幾個月您的工作非常出色，真的，現在的局面很好，就是按您的思路辦的；這個情報工作啊，您不說我們也在弄，無論對誰都一樣。但是……如果像您說的那樣，那個力度，必須要打入高層內部才行，那樣的話……不是麻煩不麻煩的問題。您知道啊，凡事都有風險，萬一不成功，被顧濤知道了，問題可就大了，得不償失。”

“現在呼市確實不穩，”哈達往桌子邊湊了湊，“不過這事兒……放誰身上都會有情緒，而且呼市好幾百萬人，說什麽的都有，顧濤在應對上沒什麽異常。”

“就是這個問題啊！”王局嘆了口氣，“說實話，我也讚成守住呼市，可是後來徐磊那麽一講，還真是這個理兒；想想七月份的內亂我就害怕，這麽多部隊和人口，沒了心氣兒更難弄，死拼是代價高，……”

“王局，”嘉航朝他笑了笑。

“哦哦哦，跑題了，吳長老你的這個建議……”

“我也沒想讓你們同意，”吳長老幽幽的喝了口茶，“一切看天意，我只是盡人事；我要是不說，那是我的問題，說了之後你們不去做，是你們的問題，一碼是一碼。”

吳長老這是強行把球踢過來，你愛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，幾個人互相看了看，一時沒了話。

“再想想，再想想，”嘉航也覺著這事兒不是輕易回絕那麽簡單，擡頭又看了看哈達。

哈達被他們幾個說的，也覺著該重新考慮考慮了，“這個事兒不能打電話，這樣吧，今晚開完了會，我去趟呼市，布置一下，你們放心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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